只是一切悔之晚矣,他那时仍然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跑到齐家去见二哥一面,说些无关痛痒的关怀的话,同时很无力地问他,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帮得上他。那时二哥刚刚从大魏和谈完回建康,他站在齐家本家的门廊下,在并不明亮的灯笼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,只说了一个字。“等。”韩非池那个时候不明白这个“等”字是什么意思,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豁然开朗——二哥在等的是世家形势的变化,他在等齐家衰败、等韩家崛起,等天子把注意力转而放到韩家身上,这样齐家才能从这狭窄的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。所以二哥当时看他的眼神才如此复杂……因为他是韩家人,而二哥知道,齐家的生机就是韩家的杀机,他们是你生我死的关系。韩非池明白了,可是他却并不怨怪二哥。因为他知道,即便没有齐家这一层关系横在这里,天子依然不可能放任韩家坐大——萧子桁的权力心已经强烈到扭曲,他受不了任何胁迫和制衡,他要大权独揽,他要说一不二,他要所有人彻彻底底的臣服。而这一点很多人都看不明白,譬如他的父亲韩守松就一直指望着家和太平,看不见天子的屠刀已经将要落下,反倒是他一向愚鲁的大伯韩守邺,当先想要掀翻这个棋盘。……大伯起了谋逆之心。其实平心而论,大伯的做法在他看来并没有错,而且也是被逼无奈、没有落定(4)韩非池看得太清楚了,因此从大伯起心动念的那一刻就试图规劝他,然而韩守邺刚愎自用、独断专横,根本不愿听他的劝告,他没有办法,只能转而去规劝自己的父亲。他的父亲早已被时局折磨得心烦意乱,当时听到他的话后沉默得像是入了定,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对他说:“仲衡……那是你的大伯。”手足亲情,血脉相连。韩非池知道,父亲他是一族之主君,像他们这个位子上的人,一向都视家族、视血脉重于一切,也因此,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说服他。他说:“父亲,倘若韩家不自断臂膀,他日等待我族的便是大祸临头史家唾骂,父亲真要为大伯一脉而毁弃韩氏全族么?”仅仅这么一问,便使韩守松心神巨震。他心绪不宁,额上都出了一层汗,又追问韩非池:“自断一臂?如何断?你大伯横了心要造反,兵权在他手上谁能阻止?还是你要韩家向天子投诚?出卖你大伯?那萧子桁是个什么心性你不清楚?他会因我们投诚就放过我们么?”声声质问,如同站在悬崖之畔一般惊惶。而韩非池则这样回答他的父亲。“我们做不了这个决定,”他极富深意地说,“但有人可以。”二哥可以。二哥有深邃的谋略,有破立的决断,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,更有包容一切的胸怀——他一定可以让一切都安然无恙,也一定可以在消抹大伯一脉之后包容韩家。断臂自救……这是韩家如今唯一的出路。他的父亲听闻此言之后难免惶惶,作难以置信之状,可韩非池知道他听进去了,并且他也相信,只有齐婴,能够安定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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